2年A组物语（21）
大和先生的办公室在2楼走廊的末尾，一盆绿色的植物摆在他的门边，显得格外显眼。
我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。
走廊里很安静，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。走到近前我才发现，那是从大和先生屋里传出来的。
“是千叶县的哪个地方？”
“是、是常盘平附近。”
“是在仓库里吗？”
“不…不，是！”
“还有别的仓库吗？”
“我就知道那一个…”
“之前你们也带他到那里吗？”
“之前我就不知道了…不、我真的不能说，如果说了，我就…”
“你别怕，有我们保护你，说出来吧。”
“……真的不能…”
原来大和先生在审讯犯人，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千叶县高中生吸毒案件吧……可是为什么不在一楼审讯呢？难道母亲没和他一起？如果我没记错，1楼才是收集笔录的地方。
想到这里，我放下了敲门的手，好奇地凑近了门缝。
“都已经来到这种地方了，你觉得你同伴还会护着你吗？你不说也会有人说的。但如果你不说，就只能呆在看守所坐冷板凳了，你自己选择吧。”
“那好…我说…我都是被逼的，但是请您相信我，我什么也没干。他们说那个人是自愿的，他们都给他打了好几针了…前几次我都没看到……谁知道在什么地方打的！就这么一次，我在场。然后我就被你们抓了，要不是因为腿上有伤，我早就跑了，跑了也不会被你们追问……”
屋子传出了呜呜的哭声，还有抽纸巾盒的声音。没想到大和先生居然有这么严厉的一面。从声音判断，犯人还只是个少年而已，大概跟我年龄差不多，真是可怜。
“好好好你先暂停一下，你们用给他的是什么计量？”
“我不懂，我不会看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我已经说过了，如果你老实交代，还能争取减刑…”
“我真的不知道！请您相信我，我求求你了。他是上层吸收进来的，说是有大用处！我们哪敢怠慢他啊！都是上层的意思！我们只负责接人…”
“他有什么用处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我也不能知道…”
“那你认为他能有什么用处？”
“我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老实一点，不要再让我重复说过的话了。”
“……我…我只知道…他是个医学生的…可以帮上面很多忙…都是别人告诉我的…我知道上面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来验货什么的…”
“那为什么要给他注射？他不是有利用价值吗？注射几次之后，不是就死了吗？”
医学生……？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，注射，死亡，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已经令人胆战心惊了。虽然对于在宣传课上警官们讲了无数遍吸毒的下场，但是亲耳听到还是令我不寒而栗。我扒紧了身边的墙，好像每根神经都竖了起来。
“……不、不会死的…只是为了让他对这个东西…快速上瘾而已。上、上瘾了…上面才好控制他…以前上面请了很多个学医的…全都金盆洗手…出国了。你想啊…读了那么久的书…都想找个好出路…谁会来做这种事情啊…”
“那你们为什么偏偏找他？你们信得过吗他吗？他根本没有黑社会的背景。”
“这我真的不知道了…我真没骗您…他们只告诉我说他是自愿来的…我还奇怪呢…大学都能念为什么要陷入这样的泥沼……不像我们…学习也学不好，又、又想发财，就只能用这个方法。早知道今天这样，当时我还不如饿死……”
少年犯又抽泣了起来，哭声就像针一样，一针一针地扎在我的后背上，让我感受着不知来自于哪的疼痛，我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颗汗滴。预感仿佛是已经成形的风暴，马上就要席卷而来……
“为什么他要自愿来？”
“这个我、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们这种小子我见多了，诚实一点吧。”
“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…”
那个他是谁？那个少年口中的‘他’，究竟是谁？他会医学，他是个大学生，他是自愿来的…
“好，那你再看看这张照片，你认不认识这个人？”
“…我不认识…我没见过…但是…”
“但是什么？”
“但是这个人和他长得真像…”
“那这张呢？”
“这张！…这张就是他……！真立派啊…我也想穿上这样的西装…”
“那就对了。我告诉你为什么他们长得像，因为他们是亲兄弟，前面的是哥哥，后面的是弟弟。你真的没见过前面那个人？”
“我没见过……”
突然的，仿佛黑暗里掉下一块石头，在我的颅腔里砸出了巨大的响声，我的头皮一阵发麻，险些站立不稳。我的心脏疯狂地跳着，腿也不住的发软。仿佛暴风雨已经把灵魂卷离了我的身体。我把手挂在了门把手上，阻止着自己直接冲进去。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，就是想亲自问个究竟，想告诉自己，那张照片上的人我一定不认识……
“那，那，那我能被判几年…请你告诉我…我把命都赔上了…”
“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，但是我会帮你说好话，毕竟你还未成年嘛。”
“你说了要保护我…你不能骗我…”
屋里终于传出了大和先生起身的声音，把我从濒临石化的境地里解救了出来。暴风雨结束了，我就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，终于嗅到了清新的空气。我急忙观望四周，糟糕，没有任何能躲的地方……要不然我就……
“鸣人？！”可是大和先生已经走了出来。一眼就看到了我。
“哈…哈哈！真巧啊！我刚来找你你就出来……”我挠着后脑勺假笑着，露出一看就能被人拆穿的表情，“你们刚才在说什么？是不是、是不是有佐助的消息？”
“你在这儿很久了吧。你都听见了吧？”大和先生无奈的摇摇头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，“先进去吧，你母亲在里面。”
于是大和先生推开门，示意我进去。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，哪怕是几步也走得很沉重。在门口，我与那个少年的目光交汇了。我发现他正回过头来看我，他的眼睛红红的，那种眼神既又像是仇恨又像是恐惧。他手中拿着一张照片，隔着这个距离，我看得很清楚，照片上的人，少年口中的那个‘他’，是佐助。
所以大和先生才会露出无奈的表情，让我进来。
所以母亲没有和我说话，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边。
后来大和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，我已经记不清了。母亲跟我说了什么，我也记不清了。我记得少年的眼神，记得这双眼睛曾经目睹过什么。还记得大和先生对我说，他们在郊外发现了这些人的行踪，一直追踪下去，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，就像是两根完全没有交集的线一样，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，他也不知道。他说他们发现佐助的时候，他正在被注射毒品，但是那只是个背影，谁也没记下他的脸。然后他们抓住了这个没跑掉的少年，问了他事情的经过……
“这才确认是佐助。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你的朋友。所以我先告诉了你的母亲…”
“所以你们就以为我承受不了，打算一直瞒着我吗！”我大声说，声音微微发颤，“然后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倒霉蛋一样，按照程序处理事情，直到哪天发现他的尸体，再带回来研究死亡原因……！如果我不来，你们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？”
母亲瞪大了眼睛，似乎惊讶于我能说出了这些话语。大和先生在一旁面无表情，只是慢慢吐着烟圈。
然后我冲向了门外，直到冬天里刺骨的冷风吹过来时，我才意识到，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。我呆立在街道中央，人群在我两边快速的移动，世界这么大，却仍然没人帮得了我，也没人能给我答案。就像小时候一样，一点也没有变。
世界不会改变，改变的只能是我自己。要不然强大起来，要不然软弱下去。
“虽然我们抓到了这个少年，但是他知道的很有限，他只是个底层的小混混而已。所以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那个朋友为什么和他们扯上关系。但是你也要小心点他们，他们的上层，就是那个叫‘晓’的组织，我之前跟你说过，他们和你父亲有过节……”
我的脑中反复重复着大和先生这句话，我想，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